闹钟不停地响起又停止,两个睡得断断续续的人都感觉吃不消了。
“这睡得还不如不睡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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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就算了,给手机留一点电吧,天早就亮了……”
“感觉外面还在下大雨……”
“上海刮台风时不也这样吗,严重时停工停课,想救援也难,何况我们在的地方离城市还那么远……”
“实在不行,我们就冲出去……”
“别冲动,如果产生二次坍塌更麻烦,你给我老实呆着……”
“我逗你玩呢,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的,放心好了……”
摸着她揪住自己衣服的手,感觉有点发凉。
“姐,你是不是冷了?”
“有点饿……”
“可这没吃的啊……”
“我知道……”
握住她的手塞进自己掌心,几声肚子叫的回音格外清晰。
“姐,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声音是在哪里吗?”
“当然,在你开车送我去哈尔滨的路上,你还怼了我一顿……”
“现在怼不过了,只能委屈你坚持一下……”
“没事,待会就忘了……”
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饥饿过度的胃开始抗议了,阵阵剧痛扩散到了她的整个上半身。
“姐,你怎么了?”
“没事……”
“是胃疼吗?”
“对……”
孔令麒赶紧把她拢进怀里,袖口轻轻擦着她额上的冷汗。
“严不严重?”
感觉到她已经发抖的肩膀,孔令麒立刻揭开彼此的衣服,箍住她的腰,把她的胃和自己的腹部紧紧贴在一起。
“姐,对不起,再忍忍,撑不住就咬我一口……”
她勉强摇摇头,只是把环在他背后的胳膊又使了一点劲。
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脊梁,盯着手机上信号为零的图标急得不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程蔓才重新睁开眼睛。
折腾半天的胃暂时挂起了免战牌,在体内依然闷疼抽搐着。
身边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让她再次紧张起来,费劲抬起还很冰凉的手去寻找那张近在咫尺的脸。
“孔令麒,孔令麒……”
“怎么了……有人来了吗……”
见他有回应,程蔓才稍微放心。
“没有,我刚才好像睡着了……”
“胃还疼吗?”
“现在好多了……你嗓子怎么变得这么哑了?”
“前面我拨了国际求救电话112,请他们帮忙联系雅典那边的警察过来救援,说了半天才大概明白这边的情况,但是什么时候能到,还是不清楚……”
“信息传出去了就好,先别说话了,你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……”
摸着他已经干裂的嘴唇,程蔓也觉得自己的喉咙像火烧一样。
“姐,我好渴,昨晚喝酒太多了,这里的气候又那么干燥……”
“我也渴……”
“如果能从这里出去,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……”
“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了吗?这可不像你屡败屡战的风格……”
“可我不想连累你……”
“别说傻话了,夫妻之间同甘共苦是应该的……”
意志的抗拒终究还是不敌体力下降的残酷,在反复发作的胃痛下,程蔓已经虚弱得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饥渴交加的大脑一片混沌,缺乏能量的躯体在寒冷的空气中活力尽失。
她仿佛穿越回到了当初自己在西伯利亚车坏等救援的那个风雪之夜,堪称自己这辈子最绝望的一段生死时刻。当时可是零下四十多度的极寒挑战!
如今年纪大了,实力不比以前,尽管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,然而胃里只要稍作动唤,就能把她拉回无情的现实。
身边瘫卧的孔令麒,面临的煎熬早已牢牢占据了整个身心。
虽然一直不愿去回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,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,诸多思绪莫名闪进了他的脑海里。
现在已经是生日前夜了,在30年前再过几个小时,就是自己降生的时刻。
疼痛、恐慌、迷茫、无助,也是那年母亲同时在经历的感受吧。
他不知道一开始家里对自己的期待如何,至少变故爆发前,一切都是岁月静好。
后来父母无休无止地吵架,不明真相的他找不到释放的方式,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自残来转移注意力。
可是最后,破碎的家庭还是不复存在了,伴随他长大的,只有身上那些由自己和母亲一次次增加的伤痕。
看着唯一的亲人一天天走进生命流逝的黑洞里,他无能为力,也不希望再次发生。
自己的生日从让母亲受难,再到痛苦离世,他有了一种无法自拔的负罪感。
如今换成了程蔓,这难道是劫数的轮回吗?
爱过他的女人,包括两个恋而不得的女孩,都要一个个告别自己,才是今生的规律所在?
不,他不答应,倘若再失去程蔓,自己这辈子宁可直接告别全世界了。
他揉着粘连的眼睛拼命保持清醒,小心把她从身上移开,整理好彼此的衣服。
她没有反应,仍然枕在他的臂弯里昏睡着。
外面还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,他想接一点润润嗓子,可是手伸出石板缝隙四处探索了几次,始终没有半滴收获。
他颓然缩回地上,重新搂住程蔓,用还微热的体温默默为她暖着身体。
他越来越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,为什么不事先关注哪怕一分钟的天气预报,为什么要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,这些事即使有一样可以后悔,都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。
孔令麒,你是煞星投胎吗?
你才多大,看看这辈子有多少惨事都被你赶上了?
他想哭,但是干涩的眼眶已经流不出泪水。
体内的血液也像被蒸干一样,心脏在胸口跳得生疼,费劲输送着粘稠的源泉。
等等,还有血?
他几乎报废的大脑中闪过那天的体检报告,程蔓警告自己的神情还历历在目。
真的一语成谶了……
现在他仅有的救命资源,除了这一腔热血,别无他物。
他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,程蔓发现了会不会骂死自己?
可还有别的选择吗?这里地理位置偏僻,天气环境恶劣,再不想办法,就算能活着出来,他也彻底无法原谅自己。
干裂脱皮的嘴唇在她额上谨慎一点,他豁出去了。
清理干净王座靠背朝外的地方,确认空气流通情况较好后,让程蔓侧脸躺在铺了他外套的地上。
扣在皮带上的瑞士军刀被拔下,反射着手机屏幕上微弱的亮光。
没有酒精和高温消毒,他在衣服内侧擦拭了半天,直到刀面映出了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。
犹豫的眼神看到憔悴的程蔓立马坚决,不停拍打着右前臂上的皮肤,并用衣服简单蹭了几下。
刀尖抵在肌肉上若隐若现的毛细血管中划了下去,鲜血立刻从口子里渗了出来。
他拼命咬紧牙关,忍住一阵阵放射到指尖的灼痛,赶紧把这宝贵的液体滴在她发白的唇上。
慢慢掰开她紧闭的齿缝,血液缓缓渗进了僵硬的舌间。
姐,对不起,我实在没办法了,你将就一下……
他默念着内心的独白,紧握拳头让血不断涌出,看着她口腔一点点重新润湿回来。
抹去她嘴角的血迹,拿起衣服轻轻扇开笼罩在四周浓重的腥味后,才叼起刀柄压住伤口,喘着粗气退到一边。
扔在地上的手机倏然亮起了一条信息,原来是今日零点时刻提醒的预约事件。
“兄弟们,今天是我孔令麒满30岁的日子,也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汉了。”
“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把我带到这个世界,也要加倍珍惜和身边人程蔓相守相伴的每一天!”
眩晕了半晌,他支撑着脑袋去检查程蔓的情况,感觉她的呼吸好像没有那么无力了。
看来这血的滋润还是有一点效果,但是他不敢让她大量喝下去,如果弄巧成拙,他干脆原地自刎算了。
他也越来越累,勉强眯了一会,再被伤口刺痛唤醒,已接近黎明。
手机的电量即将耗尽,他的期望也快枯竭了。
突然手机响了起来,屏幕上是一个奇怪的号码。
不管是谁,这个时候能打进来都是救世主!
他赶紧接起,听筒里传来了一句天籁之音:
“你好,我们是伊拉克里翁的救援队,请问你的位置在哪里?”
尽管眼里依然流不出一滴泪,他还是觉得鼻头一酸,仿佛洪流下一秒就要倾泻而下。
仰倒在雪地上感受着体力在寒风中流逝的程蔓,心里为自己反复默数着即将来临的黑暗时刻。
离她不远处的雪堆里,伏着一匹同样饥寒交迫的狼,右前腿从捕兽夹挣脱的伤口触目惊心。
狼已经没有力气搭理她,皮毛上落满了雪粒,鼻孔下呼出的白雾都被吹散了。
她想去狼的身上靠一下,暖和暖和自己,但是又不敢。
狼何尝不想过来蹭蹭这个活着的火炉,可腿上的伤,让它不得不与人类保持距离。
两个不同世界的生物,在同一片风雪中意外相遇。
中间,隔着一道连寒气都挡不住的无形屏障。
雪仍然不停地下着,温度低到骨头都变成冰棍了。
已经备好遗书的她,突然瞥见狼东倒西歪地站起来了。
由于右前腿受伤,浑身僵硬的狼险些栽倒。
她下意识想伸手扶一把,但是扫到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,还是打消了念头。
然而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,狼居然朝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。
她吓了一跳,想转身就跑,冻得生疼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,只能坐在雪地上一步步往后退。
当她背靠在一棵树下时,狼也挪到了跟前。
看见抬起爪子来的那一刻,她几乎要喊出来,发麻的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,只好用胳膊护住了头脸。
等了好久,并没有想象中的攻击袭来,她疑惑地从指缝中偷偷瞄去。
狼张开利牙,扭头重新咬裂了腿上凝结的伤口,一缕猩红的瀑布倏然垂落。
目瞪口呆的她不懂狼这是什么意思,雪地上绽开的梅花让她既诧异又害怕。
这时候,狼把伤腿向她递了过来。
怕血污沾到身上,她赶紧用手掌拦着,一股暖意霎时在手心漾开了波纹。
狼弯曲了几下前腿,把更多冒着热气的血接连挤到了她僵硬的手里。
尽管痛得嘴角抽动,还是坚持着不肯收回。
眼看血满得快要捧不住了,她急忙制止。
“快停下,停下!你这是干什么?”
狼抬头看看她,真的把前腿撤回去了,自己默默舔起了伤口。
这一掬热血她不知道怎么处理,只能当洗手一样把手心手背都抹了几遍,又马上用积雪蹭干净。
狼静静地在旁边看着她,居然一点不介意。
她糊涂了。
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慢慢探到了她肩上,一下子又给她镀上了一层鸡皮疙瘩,呆坐在原地不敢动弹。
但是狼没有其他行为,只是挨着她蹲在地上,斜过脸轻轻磨着她的脖子。
尽管隔着衣服,她还是感觉出了身边的这个家伙也在微微发抖。
过了好一会,她用已经缓过来的手,试探着摸了一下狼脸上的绒毛。
这家伙像收到某种指令一样,干脆直接倒在了她腿上,惹得她又是一阵毛骨悚然。
狼脸蹭着她的手腕,竟然赖在她身上不起来了。
轻轻抚着粗糙却温暖的狼背,听到喉咙里满足的咕噜声,仿佛卧着的不是狼,只是一只普通温顺的大型犬罢了。
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匹狼优先提供了关爱,而且不惜撕开伤口以血暖手。
比起狼勇于战胜自己对人类的防备舍身示弱,她是真的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。
托起那条受伤的腿仔细看着,闭目养神的狼也仰面望着她。
“疼吗?”
狼眨巴着单纯的眼睛盯着她,没有回应。
血迹斑斑的毫毛下,未愈的伤口还能看见里面的骨头,这是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逃出来坚持到现在,还要再一次忍痛献血……
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,那张遗书变得很轻、很轻……
还在走神中的她被狼轻微挣扎的动作惊醒,原来已经止住血的伤口,又开始涌出了热流。
再次淌在手上的感觉把她吓慌了,赶紧去摸口袋找东西处理。
意识模糊不清的程蔓,终于从错乱的时空里回归现实。
口中湿润的舒适令她惊喜,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久违的甘霖。
当她尝后发现浸入唇中的竟然是孔令麒手臂上的血,顷刻间花容失色。
“你……这是干嘛?!”
“醒了……姐,你终于醒了……”
她慌忙推开他的手。
“你疯了!快按住,小心感染!”
他慢慢收回胳膊,声音比起上次听起来更显低沉。
“姐,救援队已经到了,我们准备要出去了……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前面手机还有电时,他们给我打电话,已经登岛往这边赶了……”
见他状态不对,程蔓赶紧吞掉嘴里的残血,伸手托着他躺下。
“别说话了,快歇会……”
感觉他脸上发冷,程蔓马上把垫在自己身下的外套抽出来给他盖上。
听着他细若蚊声的喘息,口中粘稠的感觉说不出是酸还是苦。
“你还好吗?”
“有点晕,毕竟两天了……”
头顶终于有脚步声了,传来了确认着下面是否有人的问话。
“有人,有人,请把我们救出去……”
程蔓抓起一根木头敲打起缝隙外的砾石,已经处于半虚脱的孔令麒,隐约听到遥远又清晰的来自清理废墟的动静,带着疲惫而安心的一丝笑意,缓缓合上了沉重的眼皮。
平静的梦里,他又尝到了母亲经常做的糖醋排骨,面对奶油蛋糕默默许下了美好的心愿,依偎在她怀里开心地撒娇,抱着新收到的玩具享受全世界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刻……
这些场景依然只有轻烟般的印象,甚至画面全无,可是他的潜意识里,觉得应该曾经发生过。
记忆中母亲的音容笑貌随风而去,留在自己身边的,只有晚来了将近二十年的程蔓。
作为一个母亲,她确实知道从本质上关爱孩子;当她是姐姐时,有着温柔照顾年幼者的特性;而仅以普通女生的身份出现后,又令人产生包容宠溺的心理。
这些复杂又不可或缺的人设加起来,正是孔令麒期待已久为多重情感缺失填补的一剂完美良方。
心病还须心药医,顽疾终获妙手愈。
病房里,右臂包扎的孔令麒仍在吊水中沉睡。
窗外的瓢泼大雨一直没有停止,只是对比之前被埋时,听起来更悦耳可及。
元气恢复大半的程蔓,轻轻推开门进来了。
她的手上提着俩人的行李,逐一摆放在床头柜周围。
坐下来拿出有些刮痕的手机一看,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。
凑近看去,他基本有了血色的脸上,还是有几分病恹恹的神态。
仅两天时间,感觉他似乎瘦了很多。
起身倒了一杯温水,用勺子小心地涂在他又开始干裂的唇上。
看着此情此景,她的目光不自主地停留在那截纱布上。
俩人被抬出来时,救援队在第一时间都给他们戴上了眼罩,她并没有看见孔令麒的伤口情况。
伸手取过那把外壳还沾有泥土的瑞士军刀,她屏住呼吸,小心将刀片拨了出来。
窄窄的刀身染红了大半,渐变的血污像海边翻涌的浪花一样,从刀尖一直延伸至柄端。
这是得把自己划成什么样了,才让她从极度危险的边缘迷途知返……
说实话,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,完全没有印象,只记得撑过了最难熬的胃痛以后,脑子就开始不太清醒了……
她一直在叮嘱他不要睡觉,偏偏是自己没有坚持住。
如果没有他的对外求救,没有狠下心的滴血相助,恐怕自己这辈子是真的会就此长眠不起了。
难道潜意识里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那匹狼,就是冥冥之中现实经历的映射吗?
为梦里的相濡以沫所动,她以指代梳,轻轻整理着他头上粘连的尘土,将飞翘的发梢一一抚平。
温暖的指头滑过耳边之际,他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。
“孔令麒?”
他想睁眼,过于干燥的眼皮让他企图去揉开。
“别动,我来……”
浸湿的棉签在眼角来回小心点划,他终于在她半遮挡强光的手掌下见到了熟悉的面孔。
“姐……”
“你醒了,太好了!”
“你的身体怎么样,胃还疼吗?”
“不疼了,谢谢你……”
她有点哽咽,转过身去擦了一下眼睛,回头看见了他欣慰上扬的嘴角。
“能流眼泪,说明不缺水了……在下面时我也想哭过,可就是挤不出一滴……”
她端过杯子,慢慢把水喂到他口中。
“你的胳膊……还疼吗?”
“这个?“
他抬起来看看,突然挥起的动作吓了她一跳。
“一开始是有点疼,不过看到你能有好转,就忘了……”
她握着他的右手指,轻轻活动着各个关节。
“怎么会想到……用这个方法呢?”
“就是突然想起来之前的那次体检嘛,虽然当时聊的是血型,可是血里面多少还是带点水和蛋白质吧……我也不知道,真的想不出还能用什么代替,身上里里外外干得都快成牙膏了……”
“你割了多少次?”
“怎么了?”
她拿过瑞士军刀打开给他看。
“这上面都快沾满了,多危险!老实说,到底什么程度了?”
他沉默下来,比划了两个手指。
程蔓还想问什么,医生敲门进来了。
给孔令麒检查完身体后,开始更换手臂上的药。
纱布里一道针脚缝得密密麻麻的伤口,霎时让她惊呆在原地。
出乎意料的是,孔令麒很冷静,乖乖地配合着医生换药包扎,对那道谁看了都不忍直视的伤口,居然一脸云淡风轻。
医生取下吊瓶,嘱咐完注意事项前脚刚走,下一秒的孔令麒,被程蔓扑上来的眼神盯着发怔。
“你同一个地方……划了两次?”
他点点头。
梦境中那匹撕开伤口伏在跟前取暖的狼,双眸中的一切与此时此刻的他无缝重合。
“为什么?你不疼吗……”
“小时候我自残过很多次了,不都没事吗……避开要害又能获得最到位的宣泄,这方面我早有经验了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
她马上去拾起他的左胳膊,撸起袖子上下仔细扫视。
平时看着很干净的皮肤里,其实隐藏了不少已经逐渐溶解在岁月里的伤痕。
如果这里不是病房,估计他要被她直接全身复查了。
面对目光泛红的程蔓,孔令麒慢慢抽回左手,替她擦去眼眶中打转的泪水。
“姐,别哭啊,谁一路走过来还没受过点伤呢……至少这次我动刀子,不再是单纯为了伤害自己,这些血流得很值啊……”
“如果说以前我那么多的伤都没能挽回他们失败的婚姻,这次能帮到你,何乐而不为呢?”
他举起右手臂晃晃。
“这次只对一个地方输出,要是留疤也就一道而已……只要能把你救回来,现在疼点丑点怕什么,不嫌弃那些血味道难喝就行……”
还悬在半空中的右手,被她加入十指相扣缓缓搁回身旁。
贴在他胸口的眼角热泪滑落,融进了颤动的心房。
后脑的长发多了一只轻轻安慰的手,一如那天彼此在王座下并排而卧,他再次将她揽进了怀里。
“姐,去年那个风雪之夜,你在路边救了喝醉的我免遭冻死。这次不管怎样,我都该还上这份情义了吧。”
夜深了,只亮着一盏小灯的病房里,像前两天那晚一样,多了些许摇曳的烛光。
一个体积不大但很精致的小蛋糕上,豆大的火苗照亮了两张期盼已久的笑脸。
戴着橄榄枝头冠的孔令麒,在头顶月桂花环的程蔓温柔的生日歌声里默默许下了心愿。
俩人沉寂几天的朋友圈里,同步更新了一条新的合影内容。
“今天,雅典娜为她的幸运之子庆祝隆重的诞辰。我们会在爱琴海上共同面对今后随时到来的战役,也会继续在史诗上书写属于自己的不灭真情。”
一周后,上海的别墅家里。
“孔令麒,过来上药。”
他轻车熟路地展开纱布,看着她手持棉签,像画笔一样在刚拆线的伤口上涂抹色彩。
“这是联系了多个客户后斟酌筛选出来的最佳产品,希望能把疤痕淡化到最低吧。”
“实在去不掉也没关系,就当是一次战斗胜利的勋章了。”
“别闹,这像蜈蚣一样的勋章我没考虑发给你。”
“对了,今天那位大叔联系我说他已经出院,也领到保险赔偿了,一直在给我们赔礼道歉呢……”
“为啥?这次的飓风整个岛都受灾了,又不是他的错。“
“毕竟民宿塌了,也没有足够的物资保障,他觉得有愧于我们,后面打算把损失为我们补上……”
“晚点再看看吧,这确实也不是小事。”
窗前似水的月色,投在俩人仰望星空的侧颜上。
“小东西,这次的生日感觉如何?”
“不能算是我过得最糟糕的一次,但可以成为我记忆中最有意义的一次。”
“30岁了哦,是你我人生路上又一座特别的里程碑了。”
“什么里程碑?”
“以后再遇到大风大雪,我们身边都有可以相依取暖的彼此了。”
他还在懵懂当中,她已经贴背伏在了肩上,慢慢闭上了感慨的双眸。
“怎么会嫌弃你的血,咱俩连血型都一样,说是没有血缘的亲人都不为过啊。”
“姐,这辈子能做你的弟弟,真好……”
他缓缓转过脸,抬起右手拭去了她断线的泪珠。
纱布不复存在的手臂,如今晚的月光般纯净无瑕。
几乎辨识不出的浅痕,犹如清澈见底的爱琴海中穿梭不定的一抹鱼影。
(全文完)